我幻化成一个身姿曼妙、衣着稍显艳丽的女子，赤足停在门外。抬手，轻叩木门。门内沉默几息，脚步声靠近。“谁？”言子卿清冷声音隔着门板响起。“公子，”我开口，声音柔媚入骨，带着一丝慵懒，“更深露重，长夜寂寥……公子独坐青灯，不嫌清冷么？妾身……”“姑娘自重！”他声音发干，带着刻板抗拒，“此乃佛门清修之地！请速速离去！”说着吹灭烛火。
夜色如墨，只有西院那间偏僻禅房还透出一点昏黄摇曳的烛光，在无边的黑暗里像一粒孤独的萤火。
我悄无声息地滑下石阶，熟悉的微光流转，白狐的身形隐去。这一次，我没有选择那些浓艳俗媚的幻象，而是精心幻化成一个符合书生“想象”的女子——世家女子模样，衣着素雅，月白色的裙裾，乌发简单地绾起，斜插一支素银簪子。眉眼清冷，带着书卷气和一丝恰到好处的、仿佛被世俗所伤的轻愁。母亲说得对，对付这种自命清高的书生，艳俗是下乘，唯有这种带着疏离书卷气的女子，才是最能勾起他们征服欲和怜惜心的毒药。
我赤着脚，踩过冰凉的石阶和布满苔痕的回廊，没有发出丝毫声响。停在言子卿的禅房门外，深吸一口气，将属于狐妖的所有冰冷野性尽数收敛，让眼底染上几分深山迷途的柔弱和无措。然后，抬手，用指节轻轻叩响了那扇薄薄的木门。
叩门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，甚至带着回音。
屋内传来轻微的窸窣声，像是书本被合拢放在案上。片刻，脚步声靠近门边，带着迟疑和警惕。
“谁？”言子卿清朗而带着冷意的声音隔着门板响起，如同一块冰。
“公子，”我开口，声音刻意放得低柔婉转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，像被夜露打湿、即将凋零的花瓣，“妾身……迷途山中，夜色已深，寒气侵骨……望公子慈悲，容妾身暂避片刻……”每一个字都拿捏着分寸，既有大家闺秀的矜持自持，又透露出孤身女子深夜流落山林的惶恐无助，尾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哽咽。
门内沉默了几息。我能清晰地想象出，那书生正贴在狭窄的门缝后，皱着眉，用他那双沉郁而锐利的眼睛，审视着门外这“不速之客”的轮廓。那沉默带着一种冰冷的压力。
吱呀——
门被拉开了一条缝，仅容一人侧身的宽度。昏黄的烛光从门缝里流淌出来，像一道金色的界限，清晰地分割了门内门外。言子卿一手扶着门框，身体微微侧着，刻意避开了直面我的角度。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，飞快地在我刻意营造的、带着露水清愁的容颜上扫过，带着审视和毫不掩饰的惊疑与排斥，随即像是被什么灼烫到一般，迅速垂落，死死盯着脚下那被烛光映亮的、布满灰尘的门槛。烛光映着他半边脸，线条绷得如同石刻，下颌收紧。
“姑娘，”带着拒人千里的疏离和一种近乎刻板的抗拒，“此乃佛门清修之地，更深露重，男女有别，实在不便。还请姑娘速速离去，另寻他处安身为好。”他的语速很快，像是在背诵某种不容置疑的戒律，说完便紧紧抿着薄唇，形成一个冷硬的弧度。
我微微上前半步，让自己完全暴露在那一线昏黄的光晕下。让那光线更清晰地映照出我单薄衣衫下微微瑟缩的肩膀，以及刻意营造的、如同受惊小鹿般的眼神。“公子……”我的声音压得更低，带着一丝真实的颤抖（因夜风确实寒冷），那点哽咽更加明显，“这荒山野岭，夜枭凄鸣……妾身实在……惶恐无依……”我抬起眼，目光盈盈欲泣，如同蓄满清露的潭水，试图捕捉他的视线，将那份无助和祈求传递过去。
他的身体瞬间绷得更直，像一张被拉到极限的弓弦。不仅没有与我对视，反而猛地将头转向屋内更深处的黑暗，仿佛那里有某种强大的力量在吸引他，又像是要彻底隔绝门外的“诱惑”。他紧紧地闭上了眼睛！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浓重的阴影。嘴唇无声地、极其快速地翕动着，像是在疯狂地默念着什么，喉结因为紧张而上下滚动。
我凝神细听，夜风将他极力压抑的、破碎而急促的呓语清晰地送入我耳中：“……非礼勿视……非礼勿言……非礼勿动……圣贤教诲……心魔……退散……退散！”
一股冰冷的、被彻底藐视的怒意瞬间冲上我的头顶！非礼勿视？心魔？！我堂堂九尾天狐后裔，竟被一个凡人书生视为需要驱逐的“心魔”？他甚至吝于给我一个正眼！这感觉，比那柴夫粗糙的抚摸更令人难以忍受百倍！那是对我存在本身、对我精心设计的魅惑的彻底否定！
怒火之下，是更深沉的、被冒犯的耻辱感。我强压着立刻撕开这虚伪皮囊、露出利爪将他喉咙撕碎的冲动，声音里那点伪装的无助瞬间褪去，只剩下浸透骨髓的冰冷讥诮：“公子果然……是守礼的君子。”一字一顿，如同冰锥。
他似乎被我这突然变化的、带着剧毒般讽刺的语调刺得一激灵，紧闭的眼皮剧烈地颤动了一下，默念的声音更急更快，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。
“呵……”我发出一声极冷的嗤笑，“既如此，便不打扰公子……清修了。”
说完，不等他反应，我猛地转身。月白色的裙裾在转身的瞬间划出一道冰冷决绝的弧线，带起一丝微不可察却寒意刺骨的凉风。我赤着脚，无声地融入了门外的浓稠黑暗，将身后那扇透着昏黄光线、散发着令人作呕的“圣贤”气息的门缝，以及那个僵立门后、闭目诵念“非礼勿视”的冰冷身影，彻底抛下。
真是……无趣至极！挫败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心脏。我回到正殿冰冷的角落，重新蜷缩回蒲团，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和更深的不甘在胸腔里翻搅。这书生，像一块深埋冻土的顽石，又冷又硬！母亲当年遇上的那书生，也是这般假模假样么？既盼着你冰清玉洁不染尘埃，符合他们诗书里的完美幻想，又暗地里希冀你能为他抛开一切世俗礼法，证明他的魅力？虚伪！虚伪至极！
这口恶气哽在喉头，不吐不快。我目光一转，冰冷地投向隔壁那间稍大些的禅房。白日里，住进了一位上山游玩、衣着华贵、腰间佩玉的年轻公子，带着两个伶俐的小厮。他看我的眼神，带着毫不掩饰的惊艳和一丝猎奇的兴趣，捐的“香油钱”也颇为丰厚。
夜色深沉，万籁俱寂。我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那位富家公子的禅房内，如同鬼魅。
这一次，我抛却了所有矜持与伪装。月光透过破旧的窗棂，清晰地勾勒出我曼妙而充满诱惑的身姿。我站在他的床榻边，俯视着被惊醒、惊骇得几乎失语、瞳孔因恐惧和惊艳而放大的公子，唇角勾起一抹颠倒众生、带着魔性诱惑的冰冷笑意。冰凉的指尖，轻轻拂过他瞬间惨白又泛起不正常潮红的脸颊。
“公子……”声音慵懒而魅惑，如同最醇最烈的酒，带着致命的吸引力，“长夜漫漫，无心睡眠么？”
没有“非礼勿视”，没有圣贤教诲。只有骤然变得粗重的喘息，惊惧与无法抑制的欲望在他脸上扭曲交织，以及第二天清晨，那位公子脸色青白如鬼，眼下乌黑，脚步虚浮如同踩在棉花上，踉跄着找到正在扫地的玄明，哆哆嗦嗦地丢下远超昨日数倍的一大锭银子，语无伦次地忏悔“昨夜不该……不该扰了佛祖清静……心神不宁……罪过！罪过！”，然后带着同样面无人色的小厮，如同身后有厉鬼追赶，仓皇逃离兰若寺的背影。
我趴在殿角的蒲团上，恢复狐形，懒洋洋地晒着刚升起的太阳，看着那狼狈的身影消失在山路尽头，喉咙里发出低低的、只有自己能听见的满足轻哼。心底那点被言子卿激起的郁气，才稍稍平复了一些。这才对嘛。凡俗男子，不就该是这幅被欲望和恐惧支配的丑态。
然而，西院那个名为言子卿的书生，却成了我心头一根越来越尖利的刺。他的拒绝，他那副紧闭双眼、口诵圣贤、视我如洪水猛兽的模样，像是一根耻辱的钉子，深深钉入我的骄傲。我不信他真的心如古井！母亲的话语如同诅咒在我耳边回响：这些读书人，骨子里最是虚伪贪婪。他越是抗拒，越是证明其下藏着更汹涌、更肮脏的暗流。他需要一把钥匙，一把能撬开他那层坚硬伪装的钥匙。
这把钥匙，很快被我找到了。
(爽文)玄明言子卿全本章节阅读 （双水汪汪的茵蒂克丝）小说全集免费在线阅读 试读结束